他是我所有病人当中关心最多的一个,因为除了治疗,我对他还有另外一种感情——同情。
数日前的一个夜班,凌晨5点半,我接收了一个嘴角歪斜、坐着轮椅的男患者,47岁,是一名客车司机。2小时前,他发现自己左侧肢体无力,左上肢无法抬起,左下肢无法行走,还摔倒一次,伴头晕、言语笨拙,感觉症状逐渐加重,来我院就诊。
查体:左侧中枢性面、舌瘫,双眼向左视野缺损,眼震。左侧肢体4-级,共济检查不能配合。
做核磁时,他一直嚷着“我没事,我没事,不用检查。”虽然说的不是很利落,但态度却很豪横。“你现在是年轻,如果岁数大些,你早倒下了。”看他没把生病当回事,我语气有些急。
头MRI+DWI检查显示:右侧颞叶、枕叶、顶叶、岛叶及放射冠区多发急性或亚急性脑梗死;桥脑、左侧小脑、双侧基底节、放射冠区及左侧板卵圆中心多发腔隙性脑梗死,诊断为大面积脑梗死。空腹血糖15.96mmol/L,诊断为糖尿病。
对于高血糖,他自己全然不知,之前每天都喝饮料。后来他母亲说自己患有糖尿病多年,我们推断是家族遗传。
当我把检查结果和日后可能遗留的肢体障碍告知他爱人后,他弟弟找到我说他们还没结婚,生病前还有两天就准备领证了,我自责自己的草率。
因是急性发病,院长霍世会查看他情况后,建议他做动脉介入溶栓。术后我再次找到他女友,还没等我说什么,他女友就说:“放心吧!我一定会陪着他的。”
虽然我找他女友的目的是想把他的病情轻描淡写一些,但我很清楚的知道,大面积脑梗死,恢复最好的状态也会留下肢体障碍,至于继续开车赚钱养家,那是奢望。
术后第三天,他头晕和言语笨拙症状减轻,左侧肢体无力情况明显改善,但反应仍有些迟钝,朋友来看他,他要看一会才能认出是谁。
“都说妈妈做的饭是最香的,是永远都忘不了的味道,但现在我啥味都吃不出来。”
“我俩分手吧!我现在这样了,别耽误你,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!”
看到他低落的情绪,我体会到了治疗以外的无助。只能每天多去看他几次,让他想想漂亮女友的等待,想想70岁还要照顾他的老妈。渐渐的,他脸上有了笑容。她的女友因工作性质不能全天照顾他,但一下班就会过来陪他。
术后第七天,他头晕症状完全消失,言语流畅,嘴角歪斜得到纠正,左上肢能抬起,能下地走几步,恢复这么快有些出乎我的评估。看到他左侧肢体功能在逐渐恢复,我给他安排了康复治疗。并告诉他只要好好坚持康复,日后很有可能可以重新开车。(重新开车是他的心愿。)
听到可以重新开车,他整个人像被唤醒,康复师董宇说他每天都比前一天有进步。我也经常去康复科看他,康复病人中,他是最不偷懒的那个。
随着治疗的继续,他左侧肢体除了力道有些不足,活动功能基本恢复。能独立行走,入院时根本不能抬起的左侧手臂能摸到右侧耳朵。看现在的状态,再坚持康复几个月,加强精细度训练,重新开车完全没问题!我之前的评估被他彻底逆转了。
“刚得病时,心理压力大,怕自己以后都要让人伺候。庆幸溶栓手术很给力,没几天症状就改善的挺明显。那时候想,以后让我能自己上厕所就行。现在我恢复的这么好,要特别感谢你——田丽丽医生。谢谢你每天鼓励我,开解我,就像家里人一样叫我哥,叫我女友姐,叫我妈阿姨,让我们感觉特别温暖。尤其告诉我以后一定能再开车,更是给了我希望。等我能开车了,我一定开车请你吃饭!”出院当天,他对我说。我爽快的答应了。
他的承诺让我有了期待,期待他重新开车,期待他领证结婚。